[1] 当年黑龙江兵团知青,基本都是每月32元,温饱无忧、余钱不多;而插队知青情况各异。大年初四上午,四位老同学来我家小聚,他们都是1947年出生,属猪,老高三,京、浙赴黑知青,三位插队,一位兵团4师,均比我年长,我不敢自诩为老家伙、老东西〔不过,在四连,我还是耗子扛枪屋里横〕。
知青情结是我们共同的精神财富,回忆起下乡期间的物质财富,最穷的要算人在珠海、缺席告假的北京知青罗博士,他插队所在地呼盟莫旗某乡村〔当年,呼伦贝尔盟归黑龙江省管辖〕,土地贫瘠、人口众多,到年底分红结算,扣除口粮款后无余钱,哥几个凑钱买几盒0.15元一盒的“握手”牌烟抽,坐在炕上打桥牌,不到两个小时烟抽没了,从地上把烟屁股统统拣起来,取出剩余烟丝,卷着抽,称为“二锅烟”,等抽完“三锅烟”后,个个嘴里不是味,心里更不是味。回家,回家!
[2] 初四上午来我家的班长老曹,出身于中学教师家庭,当年,算得上富知青之一。1968年夏天上山下乡,竟被鬼使神差地分配到土地肥沃、牧草茂盛的呼盟阿荣旗某乡村。来到这粮豆之乡、肉乳之乡后,老曹发现这儿的农副产品加工业也较为发达,淀粉、粉丝、禽蛋、肉乳等远销外县,甚至外省。好好干吧,一帮北京知青起早贪黑地耕种、放牧。一、二年之后,生产队年底分红结算,知青们人均年结余款竟达到五、六百元之多,除了大兴安岭林场知青外,无人能匹敌。
1971年冬天,老曹荣升为生产队会计,年终结算、事务繁忙;其他知青农闲无事,等不及分红结算,便纷纷提前回京,临走前,再三告诫老曹:“过年前,把我们的分红结余款带回北京,不要汇,随身带,汇费贵,不合算。”年轻气盛的老曹满口答应,并将装有自己准备回京穿的棉猴、毛衣、皮鞋等物品的旅行袋,交给一位小兄弟,提前带回。
转眼一个月过去,分红结算也搞完了,当年是丰收之年,这十几位北京知青分红结余款总数竟达万元,我的妈呀,这简直是天文数字!怎么随身带?汇吧,可汇费要百元,心疼呀!最后决定随身携带。拖到年关,车上人少,安全。腊月二十八清晨,老曹启程。只见他身穿破棉袄,腰上系麻绳,头戴脏兮兮尖顶狗皮帽,身背一只陈旧结实的黄书包,里面装有一只旧的铝制饭盒,1000张十元大票安静地躺在里边[十元大票是那个时代的最高币值],书包里还放有十几只葱油饼,几块咸菜,两大玻璃瓶冷白开水,除此之外,别无他物〔无身份证、工作证、学生证、探亲证〕。老曹不愧是班长,头脑冷静、思维缜密、组织得力,他利用自己是生产队会计的领导身份,安排一位膀大腰园的当地青年---生产队民兵排长,将老曹一直护送到齐齐哈尔火车站,登上开往北京的166次列车为止。
那位当地小伙算公出,差旅费由生产队报销,送走老曹后,给北京知青发封接站电报,然后逛逛齐市,买点年货,美差。登上开往北京的快车,虽说硬座车厢中乘客没满员、不拥挤,可老曹那身“小叫化子他爹”的装束引人注目。戏演过头了,没办法,只能接着演,掏出又凉又硬的葱油饼,就着咸菜,喝着冷开水,一顿又一顿,连餐车推小车卖盒饭〔0.30元一盒〕的服务员都不搭理老曹,“穷鬼,你肯定买不起!”近三十小时的旅程,老曹那双豹眼〔大眼睛、双眼皮〕没敢合拢过。
最后,总算抵达首都北京,那十几位接站知青,兴奋异常地扑向他,仿佛在说:“我的亲娘老子,血汗钱来了!”大伙簇拥着老曹,走进离车站不远处的一家饭馆,围着一张桌子坐下,先分钱:签字,数钱,下一位,……。饭馆年轻服务员看到他们每人分到那么多钱,惊呆了。分配完毕,一位知青小兄弟将老曹领到厕所,锁上门,开始刮胡子、洗脸、换鞋、换衣,“小叫化子他爹”立马成了北京人。饭毕,老曹拎着装有破棉袄、脏狗皮帽的旅行袋,回去见爹娘.
[3] 大年初四上午的来客中,身材最高〔身高1.85米〕的浙江知青老陈,当年在黑龙江省绥滨县插队。边陲小县绥滨,地处黑龙江、松花江两江交汇的三角地带,南临富锦、东靠同江,距建三江侭百里之遥,“那里有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……”。纯粹种粮农业县,强劳力每天也只能挣一元钱而已,收入不如兵团。
我们的老陈属于不穷不富知青,这得益于他从小受到的家庭熏陶。生长于浙江中部临海小城的老陈,父母都是老中医,兄姐们上医科大学,改学西医。中西合璧的医学氛围,耳濡目染,使他略知医道一、二。来到缺医少药的北国乡村,没过几个月,便被推上大队赤脚医生这一神圣而又伟大的岗位。从未受过正规培训,现在给人治病,行吗?老陈刻苦自学、虚心求教,公社卫生院的门槛快被他踩平;县医院的大夫面前,他都哈腰鞠90度的大躬;晚上在大队卫生室,给自己身上扎针,试学针灸、静脉注射;翻看家中寄来的医学书籍,……。
三个月后,他已能基本挑起这副担子,走遍十村八屯、半夜紧急出诊;常见病多发病,手到病除;特殊病疑难病,亲自护送病人上县医院。如此敬业,上乘医德,获得上下一致好评。生产大队领导将老陈列为强劳力那个等级记工分〔折合成每天一元钱〕,众人一致赞成;治愈后康复的乡亲们想报答,他不收钱,只收乡亲们自产的鸡蛋、咸鸭蛋、沙果、…〔没办法,盛情难却,再加上平时伙食太差,怎么样?比雷锋还差点!〕。
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,农村中一小部分人被定为地富反坏右分子,老陈照样去给他们看病治病,一视同仁。为防非议,老陈主动向大队书记汇报,我们应该遵循毛主席教导:救死扶伤,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。悠悠岁月,乡村郎中成了美好的回忆,知青情结不是虚的,而是血与肉、情与谊的积淀升华而成,教会我们以后如何做人,如何做事。尽管,浙江知青老陈早已改行不从医,让中国少了一位良医,但是却增加了一位平民意识浓厚的高干,没吃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