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山前线往事回忆
李金胜
老山位于中国云南省麻栗坡县南边,中越边界骑线点上,横亘于中越边境12号至13号界桩之间最高点,主峰海拔1422.2米。占据老山,向北可通视我国境内纵深25公里的广大地区;向南可俯瞰越南老寨、清水以南至河江省会27公里地区;向东可封锁我国麻栗坡县至越南河江省的主要通道、口岸;向西可监视12号界桩以西至扣林山边境诸要点,扼越南西北部河江市通向中国云南省的咽喉,战略位置十分重要。从古至今是历为兵家必争之地,中越双方对这个地方都极为重视。按照国际惯例,相邻两国边界两侧各15公里以内禁止屯兵和进行军事演习。但越南政府自我军1979年完成自卫还击作战以后,不顾中国政府多次警告,秘密派兵侵占老山之后,依托复杂的地形,修筑了坑道、堑壕、掩体、藏兵洞,多道铁丝网、陷阱和防步兵壕。在距阵地400至600米及50至100米的我方地段,设有警戒雷场和宽正面、大密度的混合雷场,再配以火力控制大纵深。在越军的防御阵地内,配备了多种战斗火器,形成了直射、远射、近射、侧射、相互交叉;上层、中层、下层、明火力、暗火力相互结合的密集火力配备,在整个老山地区形成了能打、能藏、能独立作战、能长期坚守的坚固野战防御阵地。
1984年4月20日,中国人民解放军为了保卫祖国领土完整,奉命进行了反击,取得了胜利,但越南不甘心失败,不断的向我军进犯,我军寸土不让,战争处于对峙状态。
1984年8月我团奉命调往云南老山前线执行中越反击战保障任务,开往云南前线前,团部向探亲的干部战士发去了加急电报,内容是:“部队奉命执行任务,见电速归队”。探亲的干部、战士接到电报后,即返回了部队。有位干部结婚后还没有过新婚夜就赶回来了。在他们身上真正体现了军人舍小家为国家的民族精神。
部队集结完成后,把正在进行而没有完成的国防工程停下来交给兄弟部队,由师团领导主持召集全团干部大会进行动员,而后各营分别召开了全营大会进行了战时动员,宣读了战时纪律,对此次部队执行任务的消息,做到“绝对保密,上不告诉父母,下不告诉妻子、儿女”。动员会后对如何做好老山前线保障任务进行了讨论。个人及班、排、连、营分别写了决心书,团、营分别召开了誓师大会,营、连、排干部及战士代表分别宣读了决心书,“纷纷表示服从命令、听从指挥、保卫国家不怕牺牲,不怕苦和累”。会后个人的东西除了日常用品带走外,其余全部打包,写上姓名、家庭地址,统一放在仓库,万一在前线牺牲了,活着的人根据家庭地址,把东西寄回在前线牺牲的同志老家。部队的纪律是严明的。即使是住在部队大院的三十多户随军家属也不知道部队到那里去,执行什么任务,只知道部队要到外地执行任务,她们长时间在部队大院内生活,已经习惯了部队内的纪律,问也没有人告诉,所以干脆不问。
我们是从南口火车站乘坐火车开赴前线的,走时昌平政府组织群众进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。去前线的干部战士乘坐的是货车箱,车厢底部铺上麦秸,上边铺上芦苇席,干部战士睡在上边,车厢内没有厕所,大小便等到达军队接待站进行,每到一处接待站干部战士抓紧往厕所跑,排队上厕所。路上吃的是部队带的干粮。部队经过三天两夜的机械化运输到达了昆明,在昆明住了一天,又乘车到达老山前线。
我们去时正是梅雨季节,毛毛细雨不停的下,前线山连山,没有水泥路及沥青路,所谓路都是泥土、石子、水混在一起的山涧道路,车走在上边,上下颠簸。摇摇晃晃,没有平坦可言。晕车的同志吃上晕车宁,虽然难受,但没有呕吐。具先期到达的同志讲,这是新开辟通往前线的山涧道路。
住的地方是在山坡上开挖的猫耳洞,猫耳洞在地下一米五至两米深处,这样可以预防敌人打来的小型炮弹。猫耳洞有多种形式,我们住的猫耳洞墙壁、地面都是土层,上边是原木或者工字钢支撑。每个猫耳洞住三至九个人,干部战士都住在一起,我当时担任营教导员,与营长及战士住在一起,猫耳洞既是办公室又是卧室。办公桌就是床铺。猫耳洞里阴暗潮湿,不通风,每个猫耳洞只有一个约80公分高,五十公分宽的进出口,进出只能弯着腰或者蹲着进去。猫耳洞里没有通风口及通风设备,由于在地下,加之整天下毛毛细雨,所以铺上的被子都湿湿的,困了趟下就睡着了,潮湿不潮湿也不在乎了。各地慰问的烟,会抽烟的干部、战士、在里边闲时就抽,整个里边烟雾缭绕,要说那时的PM2.5,应该是严重程度。那时就是年轻,生命力强,要是年纪大的人是受不了的。睡觉时每个人抱着一杆枪,数十发子弹,铺底下每个人两箱手榴弹,主要用于防御敌特偷袭。
我们在前线主要任务是修建第二条通往老山的道路及三个防御工事,团领导把任务分解到营,营再把任务分解到连队,连队接到任务后分三八制作业,为了争取早日完成任务,不论下雨、黑天白日,都不停的作业。热天汗水不停的流,衣服上的汗碱大圈套小圈,雨天衣服湿了一身泥,照样干。我们营的风钻手由于人少,为了尽快完成任务,常常加班加点,手磨破了,包扎后继续干,从没有叫苦叫累的。白天除了作业外,还要防敌人炮弹袭击,我们团的正连级助理员在往前线送器材时,被敌方炮弹击中,当场牺牲,他牺牲时家中有父母、爱人及未满两周岁的孩子。他牺牲前在决心书中写到“为了国家领土完整,为了祖国人民过上和平、幸福的生活,我愿奉献自己的一切”。他最终实现了自己的诺言。当时在前线牺牲的同志不准马上告知家中,也不准家中去人看望,待火化后,派人到县武装部,由县武装部告知家属。连级干部抚恤金是260元。
前线与后方的管理方法又有许多不同的地方,下达任务大部分都是命令,没有商量的余地。在前线战士、干部的想法也不尽相同,今天活着,明天可能就牺牲了。整天绷着防敌人偷袭的弦,休息不好,加上那个地方阴雨连绵不断,北方的人初去不习惯,所以性格急躁,易怒。但干工作都很卖力气,同志们能团结一致。在前线我们吃饭有压缩饼干、菜罐头、肉罐头、米饭、馒头等。生活资料后方供应很好,就是吃新鲜蔬菜少。
在前线执行保障任务的部队,基本上在前线一年就轮换一次,到后方休整。野战部队在最前线一个月轮换一次,一个月中洗不上澡。南方天气热,蚊子多,一个月下来,脸上被蚊子咬的疙瘩挨疙瘩,衣服一股味,很远都能闻到,我亲眼看到休息时,战士坐在泥地里就睡着了。
我们在前线一年,休整时就回北京了。经过一年的前线生活,我们圆满的完成了任务,我也荣立了三等功。从中也学到了些战时紧急情况处置、战时任务下达,战时政治思想工作、战时防御、前线军民关系、战时营党委和连队党支部建设等工作经验。
部队回北京后正遇上军队裁军200万人。工程兵除了留下一个工兵旅及维护部队外,全部裁减。我们团在裁减行列,所以我和申东生、孟宪忠同志先后离开部队,转业到中国石油大学(北京)工作。
在老山牺牲的干部战士大部分埋葬在老山下的麻栗坡县城边上,现在已建成烈士陵园,里面躺着900多名烈士。年龄最大的是战地民兵李远兴,牺牲时39岁;职务最高的是团副政委张正光,35岁,云南武定人;最小一位是山东籍士兵李涛,1984年牺牲时不到17岁。还有一位女性、麻栗坡籍的女民兵杨志琼,牺牲时20岁,是在夜间站岗被越军袭击。在数万平方米的山坡上,一排排水泥铸成的墓碑、烈士水泥棺整齐地排列着,水泥棺久经风雨已经泛出青色。看到墓碑中国人也很自然地回忆起老山保卫战中干部、战士表现出的“亏了我一个,幸福十亿人”的“老山精神”不断被人们所提及和发扬光大。
一年的战时生活,锻炼了我不怕苦、不怕累的坚强意志,爱憎分明的情感,对我日后工作中遇到的困难感到微不足道,使我终生受益。现在回忆起当年的战时生活,更加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和平生活。祖国就是家,没有国就没有家。